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花非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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花非花

藍煙的臥房處在頂樓的正中央,兩人走到時,門正緊閉著。

丫鬟象征性地輕輕敲了敲門,“姑娘,有人找。”

片刻才聽房內傳出細軟的聲音:“請進。”

樂於時踮起腳踏進房內,映入眼簾的是一面碩大的刺繡屏風,繡著山水花鳥,恰好阻隔了她和藍煙。

樂於時倒是樂得圖個眼內清凈,嘴上愈發厲害,頗帶諷刺地開口,“大白天的,門關得這麽牢?是有什麽秘密怕被人發現了?”

“關著門不代表行什麽茍且之事,敞著門又如何就能證明內心坦蕩?”說著,從屏風後走出了一人。

搖曳生姿,步步生蓮。

烏黑濃密的秀發柔順地披散在身後,那未施粉黛的臉頰上隱約透出些許粉色,一雙桃花眼望向遠處時自然勾勒出暧昧的情愫。

連樂於時這般自信之人都覺得遜色三分,那人就仿佛是從畫中走出的絕世美人。只可惜,這姣好的容貌卻用在了這種勾當上。

真是浪費了這副好皮囊。

藍煙向樂於時行了個禮,輕啟朱唇,“久聞京城第一女捕快的大名,今日終於有幸一睹芳容。樂捕快若是不嫌棄,還請挪步,咱們邊喝茶邊聊。”

“想來早已有人向姑娘通報過我此行的目的,你也不必對我拐彎抹角、花言巧語的。”

“樂捕快想從民女這兒了解些什麽事兒,民女定當知無不言,言無不盡。只是我這兒剛來了上好的普洱,一定請您賞光飲上一杯。”說著就要來牽她的手。

樂於時見狀,先她一步邁進了房內。

屋內擺設素雅簡潔不失精致,與尋常百姓家的女子並無二致。只是窗臺前擺放的古琴,白墻上裱裝的山水畫,床頭摞著的那一疊書,竟讓她有些錯覺……錯以為此女子是個出自書香門第的大家閨秀。

樂於時諷刺地搖了搖頭。

二人隔桌相對而坐,藍煙仔細地替客人斟茶。

樂於時提起杯,遠遠拿鼻子聞了聞,“這茶香是香,只是這香味似乎有些不純。”未喝一口便放下了。

“藍煙姑娘,昨夜你是否與禮部尚書大人見過面?”

“見過。”

“在哪兒見的?大堂,還是……你的閨房?”

“樂捕快說笑了,我何以在自己的房內見客人?”

“有何不可?姑娘怕不是才在說笑了。”

“我們這兒是歌舞坊,不是青樓。我賣的是藝,不是身。”藍煙說這話時,語氣平緩,並不惱火,似乎早已習慣。

而在樂於時眼中她這番平靜的模樣,只讓人覺得這套說辭已被她用的滾瓜爛熟了。

“哦?”

“王大人乃飛煙閣常客。昨夜我同他在二樓雅座小敘,不過吟詩作對,撫琴濃墨。不知有什麽問題?”

“你可曾見過王大人隨身佩戴的戒指?”

“戒指……”藍煙低頭想了想,“是那枚琥珀戒指?裏面還藏著一種昆蟲,叫做……”

“瓢蟲。”

“正是瓢蟲。王大人曾與我細細看過此枚戒指,這瓢蟲乃是七星瓢蟲,極為罕見。據說有祥瑞之兆。”

“那他可曾告訴過你,這戒指是個什麽來歷?”

“只聽他說此物貴重,至於來歷倒是未曾提及。尚書大人身為朝廷要員,有些事也不好與我這等地位底下的百姓細說。”

“你倒是有自知之明。”

“民女一向擺得正自己的位置。”

“昨夜你同他見面時,有沒有註意過他手上是否戴著戒指?”

“我印象當中是有的。”

“如此肯定?”

“□□成的肯定。”

“那這戒指的去向,你可有數?”

樂於時問得委婉,只是藍煙不僅相貌出眾,那察言觀色的本事也並非一般人可比。

“樂捕快這是在懷疑我了?”

“王大人的戒指下落不明,昨夜與他有過接觸的人自然都是有嫌疑的。而你與他相交甚密,懷疑並非無憑無據。”

“您大可放心,不屬於我的東西我是不會覬覦的。”

“那什麽東西是屬於你的?男人那兒騙來的錢財?還是物件?”

“樂捕快說笑了。飛煙閣的姐妹們都是拿俸祿做事,何來私授財物一說?”

樂於時四處看了看,眼神之中夾帶著幾絲犀利,惹得藍煙有些不明所以的緊張,不自覺抓住了自己的衣角。

“你窗邊掛著的這幅山水畫,想必是李成的真跡吧?”

原來是在找值錢的物件,她在心中長舒一口氣。

“不愧是於府千金,好眼力。”

“那我倒想問問姑娘,這畫是什麽來頭?”

樂於時起身走了過去,想瞧出些名堂戳穿她那番說辭,餘光忽地被窗臺上擺著的玉佩吸引了。

這枚玉佩成色清透,雕刻精細,栩栩如生宛若一只翩翩起舞的真蝴蝶。

若只是模樣相似,她自不會如此慍怒。

偏是那玉佩底下拴著條七彩細繩,是她小時候跟三哥學著親手編的。時至今日,雖已有些年頭,可她悉心保管,絢麗的色彩幾乎沒有蒙上歲月的風塵。

現在這塊玉佩就這麽明晃晃地放在她眼前,她怎麽可能認不出來?

沒等藍煙反應過來,樂於時早已大步沖到她面前,怒氣沖沖地捏著她的肩膀質問道:“玉佩是從哪兒來的?”

藍煙被捏的生疼,不禁有些慌了神,“哪塊玉佩?”

“窗臺上那塊!”

“這……我實在是不清楚。”

“你房裏的東西,你告訴我你不知道?”

“興許是哪個人留下來的吧。”藍煙擡起手擺了擺,“但絕不是我的。”

“哪個人?”

生氣之餘尚存一絲理智,樂於時的小腦筋飛快地轉,唯一能想到的罪魁禍首只有一個,“是不是個嗓音低沈的年輕男子?”

“樂小姐這麽說是想必是……認識?”

“認識是不可能的,結仇倒是真的。”

“是敵也算相識一場,那這玉佩同此案又有什麽關系?”

“並無關系……到底是誰在審問誰?”樂於時忍無可忍將她推開,“再給你一次機會,這玉佩究竟是何人放在這兒的?”

“樂捕快就算再給我成百上千次機會,我的答案還是一樣的。”

“別逼我動手!”

說著,她掏出隨身攜帶的匕首,隔著刀鞘抵上藍煙的脖子,“說,還是不說?”

縱使見過再多場面,說到底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,藍煙被嚇得往後撤了兩步,不巧撞倒了那屏風,掀起不小的動靜。

“樂於時!”

盧令得到下屬傳來的消息,正準備喊樂於時回六扇門,不曾想剛走到門外就聽見爭吵的聲音,仔細一看,竟是這幅場景。

縱是萬般叮囑她,不得聲張,不得鬧大,不得隨意動武,她仍是沈不住氣。

聽見盧令的聲音,房內二人不約而同轉頭看向他。樂於時從他的語氣裏聽出一絲懊惱與憤怒的情緒,正欲開口解釋,就聽他說:“快把藍姑娘放開。”

“我……”

“回六扇門。”

“我還沒……”

“有急事,還不快走?”

樂於時閉了閉眼,長嘆一口氣,只得收手。

藍煙揉了揉脖子,見她轉身要走,趕忙拉住她,“這玉佩若是你的,你拿走便是了。”說著就要把東西塞進她手裏。

樂於時用力甩開她的手,她一不留神,手裏的玉佩脆生生地摔在了地上。

樂於時也顧不得它是不是碎了裂了,一眼都不願多看。那她平時視若珍寶的物件此刻如同根刺般紮眼。

她咬牙切齒望著對面的人,從牙縫裏擠出只有二人能聽見的聲音:“別再讓我見到你。”

說罷,大步流星地轉身離開了。

回到六扇門,有人仍是一副怒氣沖沖的模樣。楊舟不知頭先發生了何事,不敢貿然上前開口詢問。

不管樂於時平素如何同他插科打諢,他都明白,那是她斂著那大小姐脾氣沒展露出來。

此刻她正在氣頭上,撞上去怕不是要被她那張淩厲的嘴□□得體無完膚。

楊舟只得轉過身同盧令說著頭先在尚書府見到的情形。

他帶著三兩個手下悄摸進了尚書府,裏裏外外上上下下搜了個遍,最終在後院發現了線索:一夥人忙活了半日,早已是晌午時分,後院那口井卻結著冰。

四月的天,井水如何會結冰?

楊舟思來想去,只有一種可能,“大人,這戒指之事,怕不是……”

盧令看著他,肯定地點了點頭。

一旁的人惱歸惱,重要的信息她一字不落全聽進了耳朵裏。

樂於時憤恨地站起身來,攥緊了拳頭:“又是這個冷適!等我抓到他,必定扒了他的皮,抽了他的筋。”

楊舟見她這副架勢,拽了拽她的衣袖,試圖叫她冷靜:“小姑奶奶,你別老想著用酷刑成不成?我們可不是錦衣衛。”

話音未落就被賞了一記白眼,他只得悻悻地噤了聲,安分躲回自己的小角落。

盧令整理出頭緒,同王尚書商議:“大人,既然我等可以證明,您的戒指並非有意遺失,而是被這大盜所偷,不如您直接將此事稟報於皇上,免得日後皇上發現,責問起來,倒是不妙了。”

“若是皇上怪罪下來,可如何是好?”他攤了攤手,面色鐵青。

“王大人放心,這冷適在江湖上的名號並非一朝一夕,他所犯的案也不止這一樁一件,這是從前在下就與陛下細細稟報過的。您若說出此名,陛下聖明,必能了解各種緣由。”

“只是我等無能,時至今日,仍未將他捉拿歸案。日後六扇門上下定將竭盡全力,盡快物歸原主。”

“盧大人所言極是,有您這句話,我就放心了。那我現在即刻進宮面見聖上。”

盧令擺了擺手,“您請。”

“大人留步。”

藍煙揉著脖子癱坐到了椅子上,渾身上下沒有一絲力氣。透過銅鏡依稀能看出脖子上的些許紅痕。

這不知人間疾苦的大小姐,是真狠心下得去手。若不是有人來,她怕是小命都不保了。想到這兒,她不禁搖了搖頭。

窗外的人覺察遠去的腳步聲,一個翻身進入房中。

剛才兩人的一番爭執被他一字不落全聽進了耳朵裏。

飛煙閣依水而建,花魁姑娘的閨房偏又是那位置最佳的房間,正對著偌大的一片荷花池,前不著村後不著店。饒是樂於時也想不到,她的窗外還藏著個男人。

藍煙忙著給自己抹藥,並未擡眼瞧他:“你何時得罪了這位大小姐?”

“此話怎講?”

“你偷了她的玉佩。”她語氣平淡,只是在陳述著一件早已心知肚明的事實。

“我可不偷好人家的東西,只是借用一下而已。”

“哦,是嗎?可我怎麽覺得當事人對此毫不知情的樣子?”說著藍煙指了指自己那塊裸露在外的肌膚,“瞧瞧她惱的,差點沒要了我的小命。”

“咳咳,”男人似乎是有些抱歉,不自覺地清了清嗓子,“過幾日我就找個機會還回去。”

“你想還,人家還不想要了。”

順著藍煙的視線,那人撿起掉落在地上的蝴蝶玉佩,輕輕吹去上面沾染的灰塵,又小心翼翼地拿袖子擦了擦。

只是那如何都擦不去的是剛被摔出的一道細細的裂痕。

男人輕輕嘆了口氣,連藍煙也分不清那之中蘊藏的究竟是怎樣的情愫。

她心中萌生出一個念頭:“你該不會是故意放在這兒讓她發現的吧?”

“是。”

“居心叵測。”起初她分明未見這窗臺上擺著任何東西,定是他躲出去時順勢留下的。

“我承認。”他回答得倒是爽快。

“她可是六扇門的人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

“你的所作所為是在赤裸裸地挑釁她,你就不怕暴露自己的身份?”

“那又如何?”

“阿適!”

男人收起玉佩,揣到懷裏,拍了拍她的肩:“別擔心,我不會讓她輕易抓到我的。”

“你……你心裏有數就好。”

藍煙明白,他想做的事情,自己向來阻止不了,又何必費神。

不出意外,那一日樂於時是帶著怨氣回府的,縱使沐浴更衣也洗不去她這一身的煩躁。

晚膳時分,一家人圍坐桌前,只有她氣鼓鼓地嘟著臉,悶不做聲。

於章看了看自家夫人,只見她搖了搖頭,對女兒的情緒同樣毫無頭緒。

於章拿起筷子夾了塊兒東坡肉放到樂於時的碗裏,“我們家的小話癆今日怎麽還不曾說過一句話,連最愛的菜都不肯賞光了?”

“是不是今日當差遇到什麽煩心事兒了?不如說出來,看看我們能不能替你開解開解?”

於遙那整日拿來聞草藥的鼻子靈敏得很,剛進屋時就聞到了她身上淡淡的櫻花香。

自家小妹的脾性他一向了解,定是遇到了什麽晦氣事兒才會一回府便洗了澡。

被說中了心事,樂於時才嘟囔著嘴不情不願地開口:“三哥,我今日可真是諸事不宜,查案都查到飛煙閣去了。”

不順心的事情有許多,可她實在不好意思當著這麽多人的面,將昨夜之事說出口。若是被她這幾個哥哥還有父親知道了,怕不是要把整個將軍府翻個底朝天。

“今日可不曾聽說飛煙閣有什麽用得著出動六扇門的大案子。”

“咳咳,”樂於時清了清嗓子,拿手捂住於遙的嘴,“朝廷機密,不得洩露。”

於遙點點頭,他自然是明白的,不過逗逗她罷了。

“你們說盧令怎麽好意思叫我去飛煙閣那種地方?”

“哎,飛煙閣是哪種地方?”樂其雨瞧了瞧她,表情有些玩味。

“母親!”大小姐急得跺了跺腳,“這等風塵之地,六扇門這麽多男人,非叫我一女子去。他不嫌臟,我還嫌晦氣呢!”

於章沈了沈嗓子,“可不能這麽說!”

“怎麽不能說了,那飛煙閣的女子為了錢財不要顏面,我又如何說不得了?要是放在平時,我連提都不願提呢。”

一直在旁默不作聲的於庭開口勸解:“興許她們有不得已的苦衷,只是我們未曾聽說罷了。”

“大哥,連你也替她們說話嗎?你們男人是不是都這樣,只要是面對漂亮女子就不必講道理了?”

“我不是這個意思,我只是想說……”

於庭話才說了一半就被她打斷了,“我不吃了,我先回房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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